盂县有个崔达道（29）

二十九

三个月后，学习班结束了，在学习班里谁是反革命分子，谁是好人，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。放了人就拉倒，不了了之。

快冬天了，家中还没有拉炭，一圪堆娃子，棉衣做好了没有？出了学习班的第二天，达道就请假两天回家了。回到家里，地不成地，院不成院，志萍平时家里家外都清理得有板有眼，整齐干净，现在咋成了这样。原来是志萍病了。每日就是头痛不想吃饭。达道那时有五个孩子，大女儿21岁已婚，大儿子16岁，到了公社兽医站上打杂，自己养活自己。家中丢下三个男孩，12岁的，9岁的，5岁的。志萍不能照顾孩子们，叫来了六十多岁的老妈，老人是小脚，而且身体也不好。这些家务事情落在一个老人身上，困难很大。

达道一进家门，看到全家老小围着个病人。志萍见到达道泪流满面，说：“你进了学习班，我去了两次，人家都不让见，公安局因为相机的事找过我好几次，家里摊上这些事，我天天睡不着，后来就是老头痛，不想吃饭。病一天天不见好转。”达道安慰志萍，说：“开心些，相机咱没有偷，现在找见了，这不，没有事了。我住学习班回来了，这也没事了。一切都过去了，有病咱看病，吃些药过些时病就会好的。”

第二天达道就到了苌池卫生院，叫来医生，医生给志萍开了几副中药让她吃吃试一试，说过两天再看一看。

一冬天过去了，吃了好多药，快过年了，志萍的病还不见好转，而且越来越重。1978年正月初三晚上，下了一晚大雪，初四晋中地区要到昔阳召开农村工作会议，达道必须参加，妻子的中药，苌池卫生院抓不全，缺好几味，必须到县城去抓。达道早早起来，推上自行车，叫上12岁的二儿子铁兵，踏着没膝的厚雪走上了去县城的公路。达道带上孩子是因为自己要开会去，抓好药让儿子往回拿。在路上达道问儿子说：“铁兵，给你妈到城里取药，返回来时就你一人，路上你怕不怕？”铁兵说：“电影里连长高喊‘冲呀！’兵就都冲上去了！我也是那样，‘冲呀！’就把药给我妈拿回来了。”天真的孩子，一句“冲呀！”达道笑了。但是，妻子的病几个月不见好转，孩子们都小，离不开娘，达道心里的疙瘩解不开，头上的愁帽摘不掉。

到了四月里，志萍的病越来越重，有时一天滴水不进，面色憔悴，有人劝达道，快带上妻子到外边大医院看一看吧，病人要紧呀！达道一想，咋就这样死板呢？随即就借了钱，带妻子上了北京，来到了304医院，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，得出的结果是神经性毛病。医生说，一个人一共有12对神经，你女人坏了6对。这病不好治。不过先住院观察几天吧。在304医院住了有个数月，效果不好，医生建议到301医院治疗。达道马上把妻子转到301医院，又过了一个月还是不见效。301医院的医生说，304就是专门治神经病的，你们还是转回那里治吧。无奈，达道和妻子又返回304医院，医生劝说达道，这病不好治，回家养着吧。

达道想：回家，只有死路一条。想到妻子要死，达道不寒而栗，岳父离婚后，妻子从小就离开了娘，她和自己结婚二十来年，咱家庭基础不好，自己工资低，孩子又多，生活一直困难，原来妻子有工作，挣的是工资，后来下放农村带头回了家，家中一伙孩子，还要喂猪、养鸡挣零花钱，还要到生产队劳动挣工分，在家里、村里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个高干女儿的特殊。自己常年在外带着个相机东奔西跑。家里家外都是妻子一个人料理，如果妻子走了，丢下这些还未成年的孩子，将如何生活？达道不敢想下去了。